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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普生家:1699年——1945年

    伊凯摩培勃一个被废黜的亚美利加王。他被他的义兄称为"l'homme1"(有时又称为"del'homme2")。这位义兄乃是法王册封的一位“骑士”他若是降生得早一点,准能成为拿破仑麾下那批名声显赫的大坏蛋——也就是说那些元帅——组成的灿烂星座里一颗最灼亮的明星。这位义兄就这样把契卡素族3的一种头衔简简单单地译成“人”而伊凯摩塔勃也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傻瓜,他对人的性格——包括他自己的性格在内——有颇为透彻的识别能力,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把这名字英语化,变成了"doom4"。他从自己广袤的疆域中赏给一个苏格兰逃亡者的孙子整整一平方英里密西西比州北部的处女地,这块土地象一张牌桌的四只角那样方方正正,当时还都覆被着原始森林,因为那还是一八三三年以前的事,当时命运之星正在陨落,而密西西比州的杰弗生镇不过是一排杂乱无章的用泥巴堵缝的圆木平房,这房子既是那位管理契卡索人的小官儿的官

    1法语:人,

    2法语:人的。

    3北美洲印第安人的一个部落,原来居住在今密西西比州北部,1832年迁至“印第安人居留地”(在俄克拉何马州)。

    4英语:厄运。邸,又是他的贸易货栈。上面说的那个苏格兰逃亡者既然把自己的命运与另一位遭到废黜的国王的联系在一起进行政治赌搏,自然也就失去了自己与生俱来的一切权利。伊凯摩塔勃慷慨大度所得到的报答是可以安全地向蛮荒的西部进发,步行去骑马去都行,由他和他的子民自己决定,不过要是骑马去,也只能骑契卡索人自己的小马。他们去的地方不久之后被人们称为俄克拉何马,当时他们并不知道那儿地底下蕴藏得有石油。

    杰克逊1一个手持利剑的“伟大的白人父亲”(这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决斗者,一头爱争吵的老狮子,瘦削、凶狠、污秽、结实前又坚韧。他把国家的福利置于白宫的利益之上,又把他新建立的政党的健全看得比二者都高。在这三者之上的并不是他妻子的名誉,而是“荣誉必须加以维护”这一原则,至于所维护的究竟是否荣誉这倒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它的确受到了维护。他在瓦西镇金色的印第安帐篷里亲手批准、盖上火漆印并副暑了一个文件,当时他也不知道划归印第安人的土地地底下有石油,其结果是日后有一天,那些失去土地者的无家可归的后裔将醉得人事不省昏昏沉沉四仰八叉地躺在漆得通红的特制的尸车与救火车上,行驶在尘土飞扬的、指定作为他们尸骨埋葬处的地方。

    下面这些是康普生家的人:

    昆丁麦克拉昌格拉斯哥一个印刷工人的儿子,从小是孤儿,由住在佩思高地的母亲的家属抚养大。他从柯洛顿荒

    1指安德鲁杰克逊(1767一1845),曾任美国第七届总统。原逃到卡罗来纳,身上只带了一把苏格兰宽刀和一条花格呢裙子,白天他把裙子穿在身上,夜间铺在身子底下当褥子。他曾经和一个英国国王打仗,结果打输了,八十岁那年,他不想重犯过去的错误,便于一七七九年的一个夜晚再次逃走,带了还在襁褓中的孙子和那条花格呢裙子(至于那把宽刀,已经和他的儿子亦即那婴儿的父亲一起,于大约一年前在佐治亚一片战场上和塔尔顿1手下的一个团一并消失了)逃到肯培基,在那里已经有一个叫波恩或布恩2的邻居建立起了一个殖民点。

    查尔斯斯因尔特曾经加入过一个英国团队,后来被除名并取消军阶。他躺在佐治亚的一片沼泽地里,他所属的那支后撤的部队和后来向前推进的美国部队都以为他死了,可是他们都错了。四年之后,他拖着自己做的一条木腿终于在肯塔基州哈洛兹堡撵上了他的父亲与儿子,那把苏格兰宽刀仍然带在身边,可是等他来到时,父亲已经死了,他刚好能赶上父亲的葬礼。此后,在一个长时期里他变成了一个双重性格的人:一方面仍然费劲地当他的教师,他相信自己是喜欢当教师的,但到后来他终于放弃了这个打算而变成了一个赌徒,其实从他的天性看来他本来就是个赌徒。康普生家的人其实也都是赌徒,可是他们似乎都认识不到这一点,特别是在棋局很险,赢的可能往极小的时候。他最后冒的险可谓大矣,他不仅把自己的脑袋押了上去,而且把他全家的安全与身后的声名全都做了赌注,他居然参

    1巴纳斯特塔尔顿(1754-1833),英国将领,曾参加反对美国独立革命的战争。

    2指丹尼尔布恩(1734-1820),美国边疆开拓者。他小时住在卡罗来纳,1764年到肯培基探险,于1775年建立了一个殖民点。加了一个旨在将整个密西西比河流域从美利坚合众国分离出去归并给西班牙的阴谋组织,领导该组织的是一个姓威尔金生的熟人(此人在才具、魅力和智慧与能力方面都相当突出)。当幻想破灭时(世界上也只有一个姓康普生的学校教师才看不出这一天必然会到来),这一回轮到他逃跑了,在那些阴谋者中,他恰恰又成了唯一需要逃亡出国的人,这倒不是因为他阴谋分裂的政府要制裁他、惩罚他,而是因为他以前的同伙为了求得自身的安全把他看成了眼中钉。他并没有被驱逐出境,他平时就常常说自己没有祖国,他之被放逐,不是因为他叛国,而是因为他阴谋叛国时事情做得太张扬、太招摇,往往还没有找到地方可搭下一座桥,便大喊大叫地把刚过的那一座桥给拆了。因此,策划把他从肯塔基、从美国,如果逮住了他的话也许从地球上驱逐出去的既非宪兵司令,也非民政机构,而是他昔日一起搞阴谋的同伙。于是他便贵夜仓促出逃了,而且还遵循他的家庭传统,带走了他的儿子、那把老宽刀和那条花格呢裙子。

    杰生利库格斯他的父亲就是那个满腹牢骚出口伤人的不屈不挠的木腿人,这个瘸子说不定心里仍然认为还是当一名古典语文的教师更合自己的身份。也许是出于木腿父亲给他起的显赫名字1的压力的驱使,一八一一年的某一天,这位杰生利库格斯带了两把精制的手枪和一只扁瘪的马褡裢,坐上一匹腰细腿粗的母马,走在纳齐斯古道2上。他胯下的这匹马跑

    1这个名字由两个希腊人的名字组成。杰生是希腊神话中寻找金羊毛的英雄。利库格斯是古希腊一位有名的法律制定者。

    2从田纳西州纳什维尔通到密西西比州纳齐斯的一条小路,途经之处泰半为契卡索人的聚居地。头两弗隆1路绝对不消半分钟,再跑两弗隆路也不会太慢,可是路再长些就不敢保险了。不过,有这点儿能耐倒也够了,因为杰生利库格斯来到奥卡托拨(此处迟至一八六0年仍被称为老杰弗主镇)的契卡索人管理处之后,便不再往前行进了。不到六个月,他成了管理员的助理,不到一年,他又成了管理员的合伙人,名义上虽然还是助理,其实已是贸易货栈——如今已变成一家颇为殷实的字号了——的半个东家了。他的货栈里堆满了他用那匹母马与伊凯摩塔勃的子弟赛马时赢来的各种物件;每次比赛,他“康普生,总是小心翼翼地把赛程限制在四分之一英里之内,至多也不超过三弗隆。翌年,那匹小母马成了伊凯摩塔勃的财产,可康普生却得到了整整一平方英里的土地,日后,这块地方几乎占着杰弗生镇的正中心。当时,土地上还覆盖着原始森林。二十年后也仍然有树木,但是那时与其说这是一片森林,不如说是一个公园。这里有奴隶住的小木屋,有马厩,有菜园,有规规整整的草坪、林荫路和亭台楼阁,这些都是营造那座有石柱门廊的大宅的同一位建筑师设计的,种种装备都是用轮船从法国与新奥尔良运来的。到了一八四0年,这块土地仍然完整无缺。(这时候,它不仅仅开始被一个名叫杰弗生的白人小村落所包围,而且眼着要成为一个纯粹属于白人的县份的一部分。因为几年之内,伊凯摩塔勃的子孙与同族都将离开此地,留下来的那些印第安人也不再当战士与猎人,而是学着当白人一当得过且过的农夫,或者当分散在各处的一片片“庄园”——他们居然也用了这样的名称——的主人,拥有一些得过且过的黑奴。这些印第安人比白人脏一些,懒一些,也更残忍一些一后来,终于连蛮子血

    1一弗隆为八分之一英里或201。167米。统的痕迹也几乎着不见了,只是偶尔能在运棉花的大车上某个黑人的鼻子上可以窥见,能在锯木厂的某个白种工人、某个设陷阱捕获猎物的人或某个机车伙夫的鼻子上可以窥见。)当时,这块土地法人们称为“康普生领地”从这时候起,它象是有资格哺育出亲王、政治家、将军与主教了。在柯洛顿、卡罗来纳与肯塔基,康普生家的人都是一无所有的贱民,这下子他们可以翻身了。嗣后,这个地方又被称为“州长之宅”因为不久之后,这里真的哺育出,或者至少可以说产生出了一个州长——名字还是叫昆丁麦克拉昌,为了纪念柯洛顿来的那个祖父——后来(一八六一年),又出现了一位将军,但是这地方仍然被叫作“老州长之宅”(这么称呼象是得到全镇全县事先一致同意的,好象即使那时候,大家早已知道老州长是最后一位干什么都不会失败的康普生了,当然,长寿与自杀这两件事不在此例。)话说陆军准将杰生利库格厮二世于一八六二年在希洛打输了一仗,一八六四年在雷萨加又输了一仗,虽然这次输得不算太惨。到了一八六六年他开始把迄今为止仍然完整无缺的那一平方英里土地中的一块抵押给一个从新英格兰来的暴发户。当时老镇区已被北军的史密斯将军一把火夷为平地,新的小镇区——往后去这里的主要居民就不是康普生家的后代,而是那些姓斯诺普斯的了——已经开始朝这一平方英里土地挤逼,后来更是一点点把它蚕食吞并,而那位常败将军只得把下半辈子的四十年工夫用在零敲碎打地把地逐块卖掉上,以免抵押出去的土地被人籍没。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一九00年的有一天,准将在培拉哈契河床渔猎野营地的一张行军床上安静地死去,壮士的暮年基本上都是在这打猎营地度过的。

    如今,连老州长也被人遗忘了;那一平方英里土地中剩下的一小块现在筒简单单地被人们称作“康普生家”——当年的草坪与林荫路上长满了野草,大宅已经好久没有上漆,廊柱亦已纷纷剥落,在这里,杰生三世整天坐着,陪伴着他的是一壶威士忌酒与几本到处乱放的卷了角的破旧的贺拉斯、李维和卡图卢斯1的集子,他一面喝酒,一面据说在为已经作古与依然健在的镇民撰写尖酸刻薄的颂诗。(杰生三世学的是法律,他确乎在镇上广场边某幢房子的楼上开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在他那积满尘土的档案柜里埋藏着本县最古老的世家——贺尔斯顿家、塞德潘家、格莱尼尔家、布钱普家和柯菲尔德家——的材料,这些材料在堆积如山的诉讼旧档案筑成的迷宫里颜色变得一年比一年更加暗淡:唉,谁知道他父亲那颗永远不服老的心里是怎么梦想的呢,老人已经成功地取得了三种身分中的第三种身分——第一种身分是做一个精明强干的政治家的儿子,第二种是当驰骋沙场能征惯战的军人,第三种是扮演一个得天独厚的假丹尼尔布恩加鲁宾逊克鲁梭2的角色。父亲当时并没有返老还童,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过童年——他准是希望这间律师办公室能成为再次通向州长官邸与旧日荣光的一个过厅。)康普生家如今只剩下了宅子、菜园、东倒西歪的马厩与一所佣人住的木屋,现在由迪尔西一家住着。家中最后的一块地产就是在杰生三世手里卖掉的,卖给了一家高尔夫俱乐部,他需要现钱,好让他的女儿凯丹斯在一九一0年四月里体体面面地举行婚礼,也为了使他的儿子昆丁能在哈佛完成一年的学业,然后,在当年的六月,结束自己的生命。到了一九二八年,这个地方已经被人称为“康普

    1这三个都是古罗马的拉丁语作家。

    2鲁实逊漂流记中的主人公。生旧家”了,其实这家人仍然住在这里。这一年春日的一个黄昏,老州长那个注定要沉沦的没有父姓的十六岁的玄外孙女偷走了她最后一个神志正常的男长辈(她的舅舅杰生四世)密藏的一笔钱,顺着水落管子1爬下楼来,与一个随旅行剧团流动的摊贩私奔出走,再往后去,虽然康普生家的任何痕迹已经荡然无存,人们仍然把这地方叫“康普生旧家”等守寡的老母亲死后,杰生四世对迪尔西不再有任何顾忌,径自把那白痴弟弟班吉明送进了杰克逊的州立精神病院,把祖宅卖给了乡人,此人把它改成了膳宿公寓,专门接待陪审员和牲口贩子,等到后来这家公寓(紧接着还有那家高尔夫俱乐部)关了门,那块地上密密实实地盖满了一排排私人匆匆忙忙盖起的半城市式的平房时,那一平方英里土地倒仍然是完整无缺的。即使到这时候,人们仍旧称它为“康普生旧家”

    康普生家还有这些人:

    昆丁三世他倒不是爱他妹妹的肉体,而是爱康普生家的荣誉观念,这种荣誉,如今却决定于他妹妹那脆弱的、朝不保夕的贞操,其岌岌可危的程度,不下于一只置放在受过训练的海豹鼻子顶端的地球仪。他也不喜欢乱伦,当然也不会这样做,可是长老会那套万劫不复的天谴的说教却深深地吸引了他。他寻思:靠了这种手段,不用麻烦上帝,他自己就可以把妹妹和自己打入地狱,在那里,他就可以永远监护着她,让她在永恒的烈火中保持白壁无暇。不过,他最爱的还是死亡,他只爱死亡,一面

    1在小说中是梨树,下句中的摊贩在小说中是戏子。附录在事实和年代方面有些地方与正文不一致,因为作者写于不同时期所致,下不一一注明。爱,一面在期待死亡。那是一种从容不迫、几乎病态的期待,犹如一个恋爱着的人一面在期待,一面却又故意抑制着自己去接受他爱人那等待着的、欢迎的、友好的、温柔的、不可恩议的肉体。直到有一天他再也不能忍受,倒不是不倦忍受那种延宕,而是那种抑制,于是干脆纵身一跃,舍弃一切,向无底的深渊沉沦。一九一0年六月,他在马萨诸塞州坎布里奇投水自尽。这是在他妹妹举行婚礼的两个月之后,他要等读完一学年才自尽以免浪费了预交的学费。这倒不是因为他身上有柯洛顿、卡罗来纳、肯塔基那些老祖宗的血液,而是因为为了给他妹妹操办婚事并给他筹借学费,家里卖掉了老康普生那一平方英里土地最后剩下的那一块,而这片牧场正是他那个白痴小弟弟最心爱的,除了这片牧场,班吉最喜欢的就是姐姐凯蒂和烧得旺旺的炉火了。

    凯丹斯(凯蒂)她命中注定要做一个堕落的女人,她自己也知道。她接受这样的命运,既不主动迎接,也不回避。她爱她的哥哥,尽管他是那样的一个人。她不仅爱他而且爱他在对待家庭荣誉和这荣誉必将失去这一事实时所流露出来的一个痛苦的先知与铁面无私的法官的品质。在对待她时,他的态度也是这样的。他以为自己爱她(其实是恨她)——因为她是家庭自尊心的脆弱而必将碎裂的容器,又是使家门蒙羞的污秽的工具。不仅如此,她爱他,尽管他本身没有爱的能力,她恰恰是因为这一点才爱他。她接受这样的事实:在他眼里,至高无上的并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贞操,她本人仅仅是贞操的保管者,其实她根本不认为贞操有什么价值,那一层薄薄的皮膜,在她心目中,连手指甲边皮肤上的一丝倒刺都不如。她知道她哥哥爱死亡甚于一切,她并不妒忌,反倒很愿意将一棵毒草(我们不妨这样假设)奉献给他。(也许她那次精心策划与安排的结婚的确起了这样的作用。)她怀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有了两个月身孕。当时还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她便为之起名为昆丁,这是为了纪念她的哥哥,因为他们——她和她哥哥——都知道,他活着实际上已和死去一样。她嫁给了——那是在一九一o年——一个条件极好的印第安纳州的青年,这是头年夏天她与母亲去弗兰区里克度假时认识的。一九一一年,她被此人离异。一九二0年,嫁给加利福尼亚州好莱坞的一个电影界小巨头。一九二五年,双方在吕西哥协议比离。一九四0年,随着德军占领巴黎她沓无音信了。当时她凤韵犹存,也许还很有钱,因为她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四十八岁至少年轻十五岁。这以后再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只除了杰弗生的一个妇女,此人是县立囹书馆的管理员,是位老小姐,个子小小的象只耗子,皮肤的颜色也象耗于,是凯丹斯康普生在中学里的同班同学。她后半辈子的时间都消磨在这些事上:给一本本琥珀1整整齐齐地包上一本正经的封皮,把玉尔根2与汤姆琼斯3放在偏僻处的书架上,免得让初、高中的学生拿到,其实这些孩子连脚尖不用踮就能拿到,可地自己在弦的时候却非用只木箱垫高不可。一九四三年,整整一个星期,她象是心烦意乱,濒近精神崩溃,来图书馆的人发现她老是匆匆忙忙地关上办公桌抽屉,转动钥匙把它锁上。(因此,那些家庭主妇们,那些银行家、医生和律师的太太,其中有几个也是

    1四十年代很流行的一本历史言情小说,里面有色情描写。

    2美国作家凯贝尔(jamesbranch,1879-1958)所写的一本幻想小说,里面有些色情描写。

    3英国作家亨利斐尔丁(henryfielding,1707-1754)所写的一部小说,写得非常坦白。那所中学那一班的同学,她们下午上图书馆来挟着用孟菲汤与杰克逊出的报纸严严实实包住的琥珀与桑恩史密斯1的作品,免得别人看见她们借的是什么书,她们相信老小姐马上要病倒,甚至于要精神失常了。)一天下午三点来钟,她关上囹书馆的门,把它锁上了,把手提包挟紧在腋下,一向苍白的脸上,由于决心要干什么事,出现了两滩潮红的晕斑。她走进那家供应农业生产工具的商店,过去杰生四世在这里当伙计,如今他是老板了,他做的是更趸进卖出棉花的生意。老小姐大踏步穿过那个黑乎乎、从来只有男人进去的洞窟般的店堂,——这里,地上堆着、墙上挂着、天花板上吊着犁铧、耙片、绳圈、挽链、车杠和颈轭,还有腌肉、蹩脚皮鞋、马用麻布、面粉、糖浆等等东西,都是黑幽幽的,因为店里的这些货物与其说是展出还不如说是储藏。那些向密西西比州农民(至少可以说是向密西西比州的黑人农民)提供农具用品以便从收成中分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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