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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在家的结果,但是大娘家是真的穷困。

    他一眼就看出戚浅秋的窘境,但并不以为意。

    “你第一次来玩,大娘没什么好请你吃的”她从盖着的蒸笼里端出一碗小小的树薯粉“要是你不介意,刚刚蕾儿吃过一些。”

    回家的路上,蕾儿吃了大饼,想当然耳,那饼是萨儿的爹请的。

    蕾儿吃得不亦乐乎,她这娘却看得心酸差点落泪,要是她能更有本事些,孩子也不会跟着她平白试凄。

    萨儿看着那碗白白的透明状物,什么也没多说的坐下来,端着碗就吃。

    他吃得认真,像是在吃什么珍贵的食物般。

    “你的衣服绽线了,先脱下来我帮你修补一下吧。”

    萨儿愣愣的依言而行将外衣脱下来交给他,戚浅秋温柔的浅笑一下,去找来针线补缀。

    “吃啊,别跟大娘客气。”抬头一望,看见孩子不动地呆看着自己,她笑着招呼他,笑中多少感情流转。

    萨儿觉得喉咙被什么梗住,咕嘟,一口气吞下凉凉的树薯汁液。

    戚浅秋一针一线的缝补着他磨损的衣服,他起先歪着头看,后来想到什么似,蹦地跳下椅子来。

    “大娘,我爹的衣服、裤子也有好几件破了,我去拿来你帮我们补好吗?”他急促地道。

    说完,也不等戚浅秋表示意见,他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她看着手上的针线算了,就当感谢他们父子让她们母女俩搭车的谢礼好了。

    萨儿手脚快得很,眨眼间就抱着一堆衣物,气喘吁吁的过来。

    虽然戚浅秋没有不悦的神情,但他还是不好意思的说:“爹对家事不大行,尤其补衣服这档子事,常常左边右边都分不清楚,但是”他昂起头,小脸绽放着崇拜。

    “他是一个很高明的造园匠喔,从南到北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我爹替他们造园子,有的大官还想把爹留在京城,金银珠宝像山一样高的赏,不给我们回来。可是爹就是不动心,他说饮水得思源头,人应该回到出生的地方贡献自己的专长。”萨儿说得有些断断续续,显然这些话是硬记在脑海的。

    戚浅秋笑着替他擦拭脸上的汗,她看得出来他对他爹的崇拜不是三天两头的事。

    “说得好,萨儿真聪明。”

    萨儿几乎是屏住呼吸的问:“真的?”

    察觉到他似乎很在乎自己的想法,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及衣物“大娘没理由哄你。”

    他乌亮的眼睛立即为之发光。

    “来,你转过身子,大娘替你把头巾整好。”侧过身子,她摘下自己头发上的象牙梳,取下他头顶歪掉的头巾,为他梳理及肩的头发。

    萨儿起先有些惶恐,然而,梳子轻柔的接触在头皮上的感觉,让他整个人松弛了下来,鼻间呼吸到大娘身上属于女性的芬芳,他不禁双手虔诚的握住膝盖,暗自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娘”他口齿不清地。

    “嗯?你说什么、大娘没听清楚。”戚浅秋望着凑近有些发红的脸蛋,轻声询问。

    “没没有。”

    她也不追究,几下便利落的为他束好了发,然后再拿起未完的针线活,细心缝补。

    萨儿坐回椅上,手托着下颚,静静地看着她专注缝衣的模样。

    千郁树找不到儿子,只好带着花种一个人过来,透过微敞的门扉看到的景象,就是威浅秋低头补缀衣裳的模样,一截如白藕的颈子露在领子外头,几络青丝被落在肩上,素净如瓷的瓜子脸,鼻梁轻巧的勾勒出迷蒙的弧度,让他心跳一时失序。

    “爹。”萨儿眼尖的发现他,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直奔向他。

    他并没有责问萨儿为什么跑这儿来,他这早熟的儿子做事从来都有他自己的道理,有需要知会他这做爹的,时候到了,他自然会说。

    戚浅秋起身,脸上恢复了如同初见面那时的疏离,其实应该说她还没有摆什么好脸色给千郁树看过。

    “萨儿没有给你添麻烦吧?”萨儿这么莽撞的跑来别人家串门子,这倒是头一遭。

    她摇头,迟疑了下才说:“他懂事,是个好孩子。”

    “爹,你瞧,大娘帮我补的衣服,是一只小熊耶。”萨儿像得到什么宝物似的来献宝,听到戚浅秋对他的称赞,子邬都要咧到耳根了。

    原来她剪下有小熊绣样的布料遮住衣服难看的地方,这份别出心裁使得本来简单普通的衣服有了特色,让从来没有记忆穿过这样孩子味衣服的萨地摸了又摸,珍重了起来。

    千郁树把手放在萨儿头上,他甚少对自己的孩子作出亲呢的动作,当然,这不就代表他不爱萨儿,纯粹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

    “爹,你轻点,大娘才帮我系好头巾呢。”萨儿躲了下。

    他瞧了戚浅秋一眼,还说没有添麻烦,他儿子可麻烦人家多了。

    戚浅秋带着恍惚的心情看着容貌相似的一大一小站立在一起,直到被屋子内发出的声响给激得回过神。

    像颗麻薯的蕾儿一觉醒来,惺忪间看不见娘亲,开口就哭得惊逃诏地。

    她连忙搂住心爱的女儿,轻声低语的哄着。

    泪珠还在眼眶,眼眨眨,蕾儿看见了萨儿,马上滑下娘亲的怀抱,摇晃晃的奔向门槛处的萨儿。

    别又来了

    萨儿以为那团肉圆肯定朝着自己直奔过来其实本来也是这样的,但是,当蕾儿看见了站在较远处的千郁树,便跳过萨儿,冲进另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蕾儿,下来。”戚浅秋追出来。

    “蕾蕾,抱抱。”她像八爪章鱼般手脚并用的圈着千郁树的身子,并不打算听话。

    “大爷,对不起,请把蕾儿还给我。”

    “我姓千。”

    “千爷。”戚浅秋福了福,对上他深邃的眼。

    这么近的距离,他面容轮廓一清二楚。这大爷气宇轩昂,沉黑的眼如墨,让她想起满天星斗的夜空。

    “请把孩子给我。”她又说了一次。

    “你太容易紧张了,我不是诱拐孩童的人口贩子。”他讲话的时候鲜少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人。

    戚浅秋垂下如蝶翼扇动的长睫,神情虽然不似刚才惊惶,却坚持地伸长了手。“我说过,大爷不应该再来的。”

    人言可畏。

    千郁树把孩子还给她。

    “我把花种买来了,等种下,不会再来打搅。”

    他向来是独善其身的人,对敦亲睦邻没有兴趣,和街坊邻居大多也止于点头之交。和她交会三番两次的阴错阳差都在意料之外。

    但不管怎么样,受不受欢迎是另外一回事,他想做的事一定要完成。

    戚浅秋抱紧蕾儿,背过身子,不管蕾儿如何伸长手想留在外面,她径自进了门,落下了栓。

    “萨儿,别看了,我们赶紧把工作完成,别再来了。”他的口气极沉、极重,有些恼。

    天晚才走出戚家,千郁树就被几个探头探脑的大婶级人物给拦了下来。

    “我说这几天看见千爷家有声响,晚上烛火又亮,原来真的是萨儿的爹回来了。”被推到前头来的是个颇有年纪的妇人。

    萨儿偎着千郁树,他向来对这些吃饱饭只想着道人长短的三姑六婆最为反感,就算提到他的名字,他也假装没听见。

    当然,那些三姑六婆四婶七姨九奶奶的目标也不会是他这小表,他只要安静不说话就没事了。

    “你好久没回来啦,这趟出门有好几年了吧,我们都以为你们爷儿俩要在繁华的京城扎根住下了,怎么,城里不是什么都好吗?”

    “我爱住哪是我的自由。”这些女人是想知道他在外头淘了多少金回来吧。

    “是是是,萨儿的爹,不是大娘我爱多嘴,我瞧你从这戚寡妇家的门出来,我们好歹也是十几年的邻居,关心地提醒你几句那女人来路不明,又是克死了丈夫的女人,你还是小心为上。”

    “对啊,我听说她还断掌,一个女人带着没爹的孩子,也是个赔钱货呢,看她一脸春花,准定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小心点,搞不好她看上你的人财,想带着拖油瓶赖上你。”

    “我看她那风流样,怕不知道是哪家犯了七出罪被休、没人要的女人呢。”

    七嘴八舌,加油添醋,捕风捉影,全是臆测还有子虚乌有的事。

    千郁树面无表情,眼中乍现的雷霆怒意虽然一闪即逝,却看得出来他极为讨厌这种名为情感交流,实为道人长短的无聊行为。

    他大手一拨,就要走人。

    “哎呀,萨儿的爹,我们可都是一片好心”

    “娘,别说了。”有个年轻的姑娘扯着妇人的衣角,连忙摇头,阻止她娘的无的放矢。

    “芽儿,我说的句句都事实,娘可是为你想啊,是为了萨儿的爹想。”自觉越说越不像话,她这才掩了嘴。

    “娘!”那叫芽儿的姑娘不依的跺脚,眼光不由得追着千郁树精悍的背影,眼中有着不轻易让人察觉的惆怅。

    有个人瞟了眼芽儿清秀却稍嫌平凡的五官,不轻不重的添了话。

    “寡妇虽然不好听,但说实在的,有哪个男人抵挡得了她那张祸水的脸啊,说美貌,没有哪个男人不受用,我想就算是萨儿他爹也吃这套。”除了把戚浅秋再贬低以外,换言之,也把无辜的芽儿拖下水了。

    芽儿抿了下嘴,眼神幽幽地从没了千家父子身影的围墙收回来。

    “哎呀,我们村子里又不是没有别的男人了。芽儿,你多少也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譬如张家老二人品才貌都不错。”当人家娘亲的怎么会不懂女儿的心思,但一头热实在也太难看了。

    说难听点,嫁过去还是个继室、后娘呢。

    “娘,你胡说什么!”芽儿阻止她娘发表高论。

    “我可都是为你好哇,虽然说千家的宅子是咱们这里最体面的,萨儿的爹人也俊,可是没用,人家眼长在头顶,你一个女孩子家一相情愿,就算想破头也没用的。”

    “娘,你好烦!”芽儿脚一跺,回家去了。

    这些女人复杂如蜘蛛网的心思,皆不在千郁树心底。

    萨儿绝少看见他爹怒形于色,可直至回到家门,他面上依然挂着不豫。

    夜晚,千郁树沐浴出来,看着房间内叠放整齐的衣物,他一个男人本来是不拘小节,以为是萨儿收了衣服折好给送进来的,随手便想把衣物放进衣橱里,却发现最上头的这件衣服,手肘处被仔细的针脚修补得完好如初,还厚厚的加了块耐磨的布料。

    他不动声色穿上,到外面,萨儿已经准备好晚膳,一盘腌猪肉,一盘水煮时节鲜蔬菜,一锅饭。

    千郁树端起饭碗就口吃。

    萨儿也安静地扒饭,不时拿着跟千郁树神似的大眼瞅着他爹。

    草草吃过饭,他一声不吭的起身就要回房去。

    “萨儿?”

    他没有回头,但是停了脚步。

    这孩子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你生爹的气?”

    “你应该帮大娘讲话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就是应该!”萨儿赌气了。

    这一晚直到熄灯上床,他都不同千郁树说话。

    萨儿看着干净却没人气的房间,新钉好的床一点都不暖,他想起隔壁大娘唱儿歌的声音同天上的星星一样,他好想要好想要,却摘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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