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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来了阳光色泽的万千变化。

    每个人头顶的阳光也透露着生命强弱的信息。男孩子的阳光里流动、波动,诡秘而强烈,因而这些阳光也常常在男孩子休息或上课的时候,独自跑到很远的地方,时间如果允许它们还会跑到外国去,多数时候它们或者变成鬼脸,做着怪样,逗着玩笑,引得行云流淌、直泻千里,形成蔚为壮观的火烧云,然后在主人们醒来或下课前的最短时间里急匆匆地赶回;女孩子的阳光则会平静许多,柔柔地透出清水一样的丝丝缕缕,详和地守候在自己的空间中。成人的阳光则是一种丰富多彩的表现了:它被欲望的手、情感的心、利益的脚、不安的纠集着,忽而上下,忽而远近,忽而清浊,忽而明暗,构成一幅波澜的画面。

    我注意过老年人头顶的阳光,那是最好的令人动魄的场面:喘息与气息的平缓,欲望的摒弃,生命的视谛,那缕阳光密致细韧而又柔软平静,细致而深刻,所有的色谱由清到浊,又由浊变成了清,可谓是成熟后的一种杰出的透明。但是这些阳光的数量和体积都不会很大了,一部分形成了延续后人的需要,将能量分配在后人的生命头顶飘动着;一部分变成了一种肉眼无法辨认的信息质量,可以说老人头顶的阳光是被生活提高过质量的阳光。

    人可以死去,阳光却无法死去。这是我感受阳光之后最深刻的体会了。如果阳光像世界上的人一样在短短的几十年里死去,那么后来者的阳光从哪里来?宇宙中真的还有吸不尽、用不完、污染不够的阳光吗?那些死者的阳光在送走主人之后,除了留给后代人以处的部分外,大部分会恢复到重新等待分配的队伍里。要知道这支阳光的队伍是很庞大的,每天世界上死人的事是很多的,所以,我觉得阳光的任务就是永远对生命负责,只要有生命,那怕是最小、最卑微的生命,这些阳光就像人的某一器官一样,忠心耿耿地一直伴随到永远。

    仔细地观察下去,其实不仅是人,每个有生命的动物和植物也都有它们自己的阳光,只是有多少、强弱冷热的区别而已。我曾注意过,每个动物不论是马、牛、羊、猪狗,还是鱼虾蟹鳖、豺狼虎豹,它们头顶的阳光也与人头顶的阳光是一样的。同样一棵树,一片麦苗,一棵向日葵,一朵开放的花朵和一片展开的绿叶,也拥有着属于自己的阳光,它们在这种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五彩缤纷,翻卷着云雾、雷电雪。

    与原始状态的时代相比,许多动物与植物随着整个物种的灭绝,生存空间被人类的日益掠夺,它们的阳光质量与数量明显地弱化和灭绝了很多。在钢铁的砍伐下,在水泥钢筋的拥挤里,在尾气与化学药品、工业残渣的污染里,不仅仅人类的骨骼脆化、钙化和软化了,而且这些动物、植物的生命基因里多了一些抵抗、防护和恐惧的基因,更多的是在它们的阳光里,已经看不到欣欣向荣的气息和朝气蓬勃的强烈色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阳光,如同每个人、每片绿叶、每滴泉水拥有自己的阳光一样,这是大自然公平的分配。但是这些阳光的比例上,也呈现着如同人类一样的贫富悬殊、两极分化、高贵与低贱之分。我见过城市一些死角的污水巷里,那些生活在黑暗与贫困中的生命,他们仅有的一点点阳光,正被一双双看不见的手,无情地一点一点地剥夺着、掠取着,他们潮湿的阴凉与寒冷的生命之光,由于得不到应有的照耀,正孕育着一种怒发冲冠的瘴气,在兴旺发达的经济时代聚集着、喷涌着,形成海底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也许,我们真正应该注视和重视的,正是这一片如同海洋一样的瘴气、火山一样的寒冷,在正视我们自己头顶上的那片阳光之际,是否要将那些生活在黑暗与贫穷之中的生命,摆在一个不被出售、掠夺的地方,让他们也一样拥有自己的阳光、享受自己的温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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