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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话说过了,全场议论纷纷。

    钱万贯道:“这真是十分杰出的计谋,假如不是向江湖传出今日决战的消息,荀伯业一定在这三个月中,极力对付我和红袖。”

    甄红袖道:“假如荀伯业不肯同意更正至死方休之言,岂不太危险了?”

    钱万贯笑道:“这怎么会发生呢?荀伯业身为一教之主,处处要顾全身份风度,纵然明知乃是用计,但在这等场面之下,也非答应不可。”

    蓝峦接口道:“据老朽所知,我们这一方并没有传出这消息,也曾派人查过,并无线索,因此钱庄主认为是上佳的妙计,其实却与我们全然无关。”

    钱万贯讶道:“有这等事?”

    他凝眸寻思一下,旋即恍然大悟,道:“当世之间,能想得出这种外表凶险而实在平安的妙计,除了宣隐老先生之外,别无他人。刚才他既然来过,可知必是出自他手,也就无怪追查不出来源了。”

    他果然是一代雄才,竟能看出此计的精髓妙处,复又猜中设计之人,宣隐如若知道,必定大喜而许为知己。

    此时王元度和荀伯业各自交待过场面话,都亮出了兵器,王元度使的是剑,天下皆知,荀伯业的铜钹,是武林一大秘密。

    要知荀伯业从来行事秘密,上一次虽然大袭武当,但外间也只听说这两大门派发生了冲突而已,详情尚无人知得,更别说荀伯业的兵器了。

    这两大高手都已运聚功力,摆开门户,霎时间全场都肃寂无声,顷刻之间,无人不是紧张万分地注视着台上。

    场内之人虽然多得难以计算,又皆是武林人物,人人都有过动手拼搏的经验。可是像这等公开比武,而且又是当今两大高手上场,机会难逢。因此之故,没有人不是既兴奋而又紧张的。

    荀伯业突然陡地大喝一声,双钹幻出一片光华,涌卷而去,猛袭对方。他虽然貌不惊人,但这一声断喝,却宛如晴天霹雳,响亮之极,使附近的人群,无不耳鼓生疼。

    王元度闪身避开,手中长剑发出强烈的光芒,顺势反击,叮一声,劈中铜钹,阻止对方陆续猛攻之势。

    剑钹相触之时,声音虽然不响亮,但双方其实在这一招之中,已斗了一次内力。

    荀伯业感到对方之剑,沉重如山,差一点就没有法子站得稳脚步。假如他被对方第一剑劈退了,那几乎就等如落败了。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这厮怎的功力大进,比之在武当山上之时,竟又大不相同了?”

    他乃是当代一流高手,擅长谋略,当下使出三招奇巧手法,迅快绕敌袭攻。全场之人,但觉他占取了主动攻势,果然厉害,无怪许多名家正派的高手,也甘愿投入这龙蛇混杂的一元教中了。

    其实他这几招手法,只不过是外表唬人,看上去热闹而已。而荀伯业的目的,也仅只是拖延时间,以使思索。

    他迅快想道:“是了,武当派的掌门人许无量也在此地观战,他乃是曾经见过我与王元度动手之人,假如王元度功力没有精进,仍然是在武当山时的样子,则今日之战,非败不可,他恐怕就不会离山到此观战了。”

    这么一想,更加可以断定王元度必是功力增强,决非突然间有神来之笔,使出超水准的一剑。

    因此,他马上变得十分小心,丝毫不敢大意。

    全场之人,但见台上两大高手兔起鹘落地互作攻守,招式奇奥,斗得十分激烈,于是有些人情不自禁地喝起彩来,一时之间,喊叫之声雷动。

    任是何等沉静恬淡之士,目观这一场激战,耳听群众喊声,也不能不热血沸腾和情绪紧张起来。

    荀伯业虽是十分小心地应战,每一招出手,都预先考虑到七八招以捕捉情势,然而他双钹原本就是走的威猛路数,因此之故,他仍然显得气象万千,雄风勃勃。

    王元度的剑法竟十分恬淡沉静,一点火气都没有。因此,相形之下,他就似乎一直落在下风。

    四万八面之人,都尽力呐喊喝彩。王元度的剑招越打越见平淡朴实,可是潜力却一直增强。

    荀伯业但觉今日之战,竟是他平生以来最棘手的一次,简直是危机四伏,动辄有覆败之虞。他虽然不致于因此而惊惧气馁,但斗志终究减弱了不少。因而连带也就影响了他的气势。

    不过,以他们这等绝代高手而论,这还不是足以致败的根由。荀伯业当此之时,还能分心寻思道:“这王元度三月不见,便须刮目相见了,他目下是英华内敛,韧性潜力冠绝当世,假如我没有出奇制胜的手段,今日之战,最多只是一个和局。弄得不巧,只怕还得输于他剑下”王元度却没有法子像荀伯业一般,一边动手,一边动脑筋,他的全副心神,已完全贯注在剑上。

    他自从出道以来,先后有好几次事件,磨炼他的毅力韧性,因此之故,他越是在这等苦战的情形中,就越发显示出雄厚绝伦的潜力。

    在这些事件中,最主要的有两次:一是他义父云丘老人所摆的修迷密阵;第二次就是在金鳌大会结束之时,五行拳阮东阳当众要试乡老伯出手,其时他也经历了一次极艰辛的磨练。

    这些经验重要无比,其后许多遭遇,在他来说,根本就不当作一回事了。这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当他碰上困难艰苦之时,只要和以前的经验比一比,就觉得那简直是微不足道。

    故此古今中外,大凡是能出人头地,成就功业之人,必定是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换句话说,他已富于应付艰险苦难的经验,所以经得起一切考验。

    王元度但须全心全意贯注在剑道之中,哪怕荀伯业增加多少压力,使他何等艰辛难熬,他也不在乎,只要对方没有“泰山压卵”的力量,把他一下子压碎,他自信苦战之下,必可获胜。

    他们激斗了六七十招以上,荀伯业双钹招数陡变,比起以前显得缓慢了许多。然而所有的人都能够看出他每一钹都蕴藏得有极强的内力。

    王元度立时感到十分吃力,每一剑都得消耗不少真气内力。

    这等打法,明眼人一望而知,荀伯业是采取耗战,看看谁的力量先竭,谁就当场落败。

    由于情势变得紧张而又不火辣精采,全场之人反而静寂下来。几乎都是屏息静气地等候此一结果。

    大夫人蓝明珠自然应当是最紧张焦急之人,但她温柔敦厚的天性,使她比旁人具有更大的忍受力。

    她不但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反而伸手轻抚二夫人白瑶琴,道:“别害怕,元度虽然很苦,但他熬得住的。”

    白瑶琴道:“你看他会不会先告力竭落败?”

    她早已急得全身发抖,所以蓝明珠才会加以抚慰。

    蓝明珠道:“我不知道,但若以常理而言,元度他修为日子短得多了,岂能与对方数十载精修之功力相比呢?”

    白瑶琴大惊道:“那么他岂不是非输不可?”

    蓝明珠道:“那有什么法子呢?如若是技不如人,败了也不算丢人之事。”

    白瑶琴突然生起气来,身子也不发抖了,回头瞪她一眼,道:“哈,哈,你好像在说旁人之事一般,但他是我们的丈夫呀,你一点都不急么?”

    蓝明珠沉重地叹口气,道:“我很了解你的意思,我决不是不着急,只是又知道急亦无济于事,因此,我已打定了主意,与元度同进退,共存亡,他如是胜了,自然不用说了,假如他不幸落败,若是受伤,我一辈子服侍他。若是亡故,我立刻相从于地下。”

    她说完之后,又深深叹息一声。

    白瑶琴突然发觉她心胸的广阔,用情之深厚,真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比拟。

    她歉然道:“对不起,我错怪人了。”

    蓝明珠道:“在你来说,这样责怪我也是应该的,唉,其实我们做了元度这种人的妻子,实在很不好受,他身负天下高手之名,只要有事,也必是最危险的,我这一辈子,还不知要担多少心呢?”

    她们说话之时,台上又激斗了六七十招。他们都不徐不疾地攻守封拆,招招皆尽用上全力。

    这等打法,换了别人,早就累得不能动了,但这两大高手,仍然未曾见汗,好像还有用之不尽的精力。

    事实上当然不是如此,他们都小心使用每一分精力。同时又极力在过程中,尽量利用机会调元运气,以便生出新的精力。

    全场观战之人,少说也达万人之多,把偌大的一片旷场,挤得满满的,只有人山人海四字,方可形容。

    在这么多的人当中,不论有多少人是台上两人的亲友,也不论大家如何地盼望与自己有关之人得胜,但对台上这两大高手,却不发生一点点影响。

    他们的命运,系于自己手中,任何一方,只要失去了耐力,冒险轻进,那就是胜败之分的关键,谁也没有法子帮助他们。

    这真是很奇怪的事,所有的名人,一生之中所作之事,大半是为了别人,并且要让那些平庸之人观看。

    成功或是失败,最尖锐和直接的影响,却是在动手的人身上。

    世上之事,就是这么奇怪。

    每一个人,一生之中无非尽力去办好一些大大小小的事,等到有一天,双目一固,不管还有多少事未办,或者是觉得已经把所有的事办妥,其结果都是一样,只是一场空幻而已。

    当然王元度或荀伯业不曾想及这些问题。

    现在,他们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名誉而决斗。

    他们已激战了许久,已渐渐近黄昏了。但在他们而言,仍然是漫长的一天,定须分出胜负之后,这一天才算是度过。

    就在此时,荀伯业忽然感到自己忍熬不住要冒汗了,这是可怕的情形,大凡内家高手,只要一冒汗,就是力竭之象。

    他小心查看之下,王元度一如平时,怎样也看不出他何时方会冒汗,荀伯业感到不能拖延了,须得立刻结束此一互耗内力的策略。

    假如他知道王元度其实也达到了行将冒汗的边缘的话,他决计会支撑下去,定必不肯改变打法。

    但由于王元度饱经磨练,因而在这等情形之下,依然忍受得住,面上不露一点神色。

    荀伯业突然大叱一声,双钹改使强攻硬拼的招数。

    这等策略有如孤注一掷,如果在三二十招之内,不能击败对方,则于进攻时耗去大量真力,势必立告罄竭。

    王元度宛如眼下一帖兴奋剂,精神陡然大振,心知这是自己取胜的预兆,不过还得捱守对方这一轮猛攻,在这最后关头之下,才可获得最后胜利。

    他见招拆招,十分小心,不管对方露出什么破绽,都不肯出手反攻,以免坠入圈套。

    荀伯业这一轮急攻,已经出尽全力,自是势不可挡。他一口气猛攻了三十招,蓦然间双钹一合,锵一声大响,竟把王元度的长剑斩断了。

    全场之人,方自大惊失色,却见荀伯业十指一松,那对铜钹也掉落地上,发出一片响声。

    纵是武功平常之人,也看得出荀伯业功力深厚,技艺超群,竟能硬生生地夹断了王元度手中之剑。

    不过话说回来,王元度一点也不含糊,仍然在这等关头,运足内力,震落了对方手中双钹。

    因此,目下这等局势,正是平分春色,棋逢敌手,这两位绝代高手,直至现在,仍然未分高下。

    但见他两人对面峙立,满头满面,热汗淋漓,竟似是突然间不再比斗武功,而在比斗谁的汗流得多似的。

    王元度深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提起左掌,向对方胸口拍去。他右手拿着一截断剑,假如他不是光明磊落之人,这刻用断剑刺去,对方自是难以招架了。

    旁人即使是高明如钱万贯之流,也由于不能确知这两人的内力已消耗到什么地步,所以对王元度发出左掌之举,亦难测其中隐情。

    只有荀伯业自己知道,假如王元度乃是用剑刺出,自己非死即伤,决计难有幸免之望。

    因此,唯独是他,才深知王元度此举,乃是何等大仁大义。这使得他这个狡毒如千年老狐的人物,也不由得大为感动,蓦地连退三步。他的动作仍然迅疾如风,又复稳如泰山,谁也瞧不出他内力已竭。

    王元度见他竟不出掌硬拼,心中甚是纳闷,又见他动作如电,转悔早先不该出击,应该使剑才对。

    不过他外表上仍然沉着如故挥袖拭汗,荀伯业也略略措试遮限的开水,这才说道:“今日之战,真是荀某平生以来最险恶的一次了,荀某虽是未曾赢得阁下,却深感佩服。”

    王元度心中大喜,脱口道:“然而荀教主可肯以和局收场?”

    荀伯业点点头,道:“荀某正有此意。”

    近处的人,尽皆听见,立时把此讯传扬开去,霎时间,全场之人都知道了,顿时升起一阵噪杂的议论声。

    荀伯业又道:“荀某向来目空四海,任何人都未放在眼内,孰知当世人才辈出,实难雄霸天下,从今而后,荀某将解散一元教,退出江湖。”

    王元度反而劝道:“荀教主何必灰心,贵教已有席卷天下,囊括中原之势,实是近数十年来第一大门派,如若教主高蹈隐退,定使江湖大为骚动。”

    荀伯业摇了摇头,道:“形势迫人,有时候也没有法子逆势行事。王大侠一番好意,荀某心领了。”

    他拱拱手,又道:“荀某这就离开,还望王大侠不要记恨我骚扰之罪。至于王大侠今日新婚之喜日,贺礼容当补送。”

    他不等对方回答,一径跃下擂台。

    在一元教一众高手簇拥之下,穿过人群,扬长去了。

    王元度过了此关,真是说不出这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此时全场过万之人,爆发出欢呼喝彩之声,简直声震四野,那莫愁湖的平静绿波,也被这雷鸣似的欢呼声,震得粼粼荡漾。

    王元度下得擂台,由于人人皆向他挤去,所以蓝峦、罗春山、钱万贯以及一群年少英雄,立刻结成一道坚固的圈子,不但替王元度抵住四下人潮,同时亦把那些美貌姑娘们纳入圈中。

    这道人圈缓缓移动,好不容易才回到屋里,这时王元度根本没有时间运功调息,因为各方友好,包括身份十分高隆的各派掌门人或武林香宿名家,都忍不住急急向王元度道贺。

    王元度和三位夫人这一番应酬,直到晚间筵开百席之时,仍然在进行着。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一辈,对王元度的仰慕崇拜,简直已到了疯狂的地步。

    这些年轻的武林子弟,假如不让他们亲晤王元度,不但他们不肯罢休,同时会结下仇恨。

    所以王元度顾不得休息,极力支持着会见所有前来求见祝贺之人,这真是比一场恶斗下来,还要累人。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王元度消磨了十多天绮艳温馨的生活。便计划如何应付那魔教修罗门高手之事。

    这个消息,他真不忍心在新婚燕尔期间,向蓝明珠夫人等透露,捱到现在,可就不能再拖了。

    这是因为他必须及早准备,下苦功修习上乘绝艺。

    若是沉溺于温柔乡中,功夫有退无进,结局就十分可怕了。

    他早晨起来,和蓝明珠等人到湖畔散步。秋风把许多草木都吹黄了,脚下踏的尽是落叶,一派萧索的景象。

    若是骚人墨客,眼看着这湖畔萧索的秋色,一定生出无穷感慨。

    但蓝明珠却只觉心情舒畅欢愉,反而感到秋高气爽,正是散步或荡舟的好时光。

    王元度心中知道,去应付修罗高手的消息对蓝明珠等人的打击一定很大,所以极力设法以委婉的方法,让她知道。

    首先他定须让夫人们晓得,他也十分留恋这美妙的时光,以及对于不久的将来要别离一节,甚感痛苦。

    因此他用隐喻的方法,说道:“明珠,你们可还记得咱们的婚礼那一天,天下各地的英雄豪杰,都闻风云集。据说这是武林中史无前例的盛大场面。任是交游最广阔的人,也请不到这么多的高朋贵友?”

    蓝明珠嫣然一笑,道:“我怎会忘记呢,但我却宁愿没有这种大场面。因为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假如你的剑术和内功比不上荀伯业,后果如何,岂堪设想?”

    王元度道:“天下之事,常常是形势迫人,以致不得以尔,我又何尝愿意冒这等险呢?

    但事至如今,我已是天下武林瞩目之人,因此有很多常人不会碰到之事,都发生在我身上了。”

    白瑶琴点点头,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我早就想得很透彻了。”

    王元度道:“我平生以来,没有一天不是刻苦自励,力求上进,今日侥幸有此收获,但恐怕还未能从此息影家园,道游林下。”

    蓝明珠露出瞿然之态,可见得她芳心中已有了警觉。

    王元度又道:“这大半个月以来,真是我作梦也想不到的美妙生活。无怪古人有‘温柔不住住何乡’的话了。”

    葛翠翠转头望他,流波顾盼,柔声道:“我也感到这是平生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王元度道:“假如命运许可的话,我愿长侍妆台,永远不离开你们。”

    蓝明珠深情地注视着他,心想:“他这话说得如此缠绵多情,敢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在后面么?”

    王元度又道:“但人生中必有波浪起伏,我虽是有永不分离之心,但还有一件事未了,到时必须走一趟。”

    蓝明珠心中长叹一声,口中却道:“从来有道男儿志在四方,你方在盛年,岂可从此株守家园呢?只不知你还有什么事情未了的?”

    只听王元度说道:“大约半年之后,我便得去赶一个神秘的约会。对方是魔教修罗门的一个后起高手。照乡老伯的说法,这个高手,比荀伯业只强不弱。”

    蓝明珠听到这儿,已大惊失色,已插口道:“这话可是当真?竟比荀伯业还高明么?”

    她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可见得她心中何等惊惶恐惧。

    王元度生怕骇坏了她,连忙说道:“你别紧张,那厮武功虽强,但不见得比我行,何况我这一边还有管大哥先打头阵。”

    蓝明珠虽然恐惧之极,但她又怕影响了王元度的斗志,当下勉强抑压情绪,却听白瑶琴道:“哦,原来管大哥也有份,这等形势当然又大不相同了,以你们两人的武功,全力施为,天下难有敌手啦!”

    王元度乃是正直君子,平生不打诳语,说道:“我们不是合力对付人家,而是轮流上阵,不过据我所知,管大哥这个头阵打不下来,大概只能消耗对方功力,他本身生命,大是可虞,这是我最担忧之事。”

    蓝明珠道:“那么你为何不早点出手,与管大哥一同上阵应战呢?”

    在她想来,如若两人联手,威势自是大不相同,可操胜券。所以她明知其中另有困难,也尽力相劝。

    王元度说道:“这一点你有所不知了,管大哥是代表他的师父宣大先生,实践多年之约。所以非得先行出手不可,假如他赢了对方,我就不必上阵了。”

    蓝明珠道:“管大哥的无情刀,冠绝一时,谅可赢得对方。”

    王元度道:“恰恰相反,管大哥的无情刀渊源出自修罗门。当年宣大先生并不重视此事,随便传了管大哥几招刀法,那是宣大先生与那魔教长老较量之后,所记下的刀法。现在对方既是修罗门高手,管大哥的无情刀全然无用,须得改习剑法。”

    葛翠翠惊道:“若是如此,那就怪不得你要替管大哥耽忧了”她停歇一下,又道:

    “然则你可不可以争先一着?”

    王元度道:“不行,宣大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到时冒充管大哥上阵。换言之,他设法使管大哥落败受伤之后,无论如何尚能支持到离开现场。这时,我拿了他的剑和刀,好在是蒙了面,又在阴暗的森林内,对方势难认出。此所以我不能早于指定时间到达。因为对方乃是魔教长老高弟,他的师父也一定会到场,我如是早到了,定必被他们察觉。”

    蓝明珠满面优色,道:“这样说来,你离家这一段时间,我还得设法掩饰,瞒过别人耳目,还当你在家中,这才不会被魔道中人生疑了?”

    王元度道:“正是如此,我对此事想了很多,发觉宣大先生要管大哥先上阵之故,有两个用意:一是希望管大哥得胜的话,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昭示对方;第二个用意,乃是准备管大哥万一落败身亡,让我见到他的尸首,即可激起我前所未有的斗志,这样方有希望击败对方。这等用心,自是良苦,虽说以管大哥性命作赌注,却也是不得已之举,须得原谅。”

    白瑶琴叹口气,道:“以管大哥的为人,既是师尊之命,纵然是必死之事,也不敢推辞。因此我们即使想得出妙计可以代替他,也是不行。”

    王元度道:“假如管大哥听见你这番话,一定许为知己,不错,他尊师若父,纵是必死之地,也不会反顾的。”

    他们研究之下,既然是对管中流之事无能为力,那就只好尽一己之力,完成管中流未竟之志,务必杀败强敌了。

    蓝明珠道:“那么元度你须得早作准备才好,这是十分艰险之事,须得全力以赴才行。”

    王元度道:“你说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我想从明天开始,另辟静室,日夜都勤修苦练,自然日间得剩些时间,应酬一些亲戚朋友,以免人家生疑,传扬出江湖,谣言满天乱飞。”

    白瑶琴道:“这点你放心,除了必须要见的人之外,我会尽力掩饰,连我爹也不让知道。你只专心一志地勤修苦练,那就行啦!”

    王元度歉然道:“咱们新婚未及匝月,就教你们空房独守,这教我如何能够安心?”

    葛翠翠道:“这等事你也是不必想的,在你说来,也是痛苦之事,我们不过暂时不和你亲近而已,算得什么呢?”

    话虽如此,其实她可是心比黄莲还苦,她们的责任也够沉重的了。既要担承王元度一身安危的忧惧,又得助他保持秘密,瞒住外人耳目。这等强颜欢笑的日子,委实不好过。

    从此之后,一切正如他们计划所安排,日子过得很平静。王元度全心全意力求精进,杂务一概不管。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已到了春暖花开,莺飞草长的时节了。王元度自觉功力大有精进,心中甚喜。

    他算算日子,还有一个月就得动身了。于是从床下拉出一个铁箱,打开了铜锁,取出一封柬帖。

    这是宣二先生留下的密函,嘱他这时候方可拆开。

    他启函看时,里面赫然另有一个密封的信,另外有一张信笺,写着寥寥数语。笺上写着的是:“可如期出发,不必忧惧,但切记定要携带情镜在身,另函可于森林内暗处拆阅。”

    王元度呆了半晌,但觉这最后一句,甚不可解。

    假如那森林内十分黑暗,本已看不清墨笔的字迹,何况还限在暗处拆阅,岂不是一定看不见了?既然看不见,此一密函,要之何用?

    这个闷葫芦他只好存放在心中,不过宣隐既然嘱他放心如期前往。他已当真不再忧虑,用心苦练。

    那面情镜在甄红袖处,一索即得,并且还把如何施展此镜妙用之法,详细注明由信中交人带回。

    一个月后,王元度在晓凤残月中,与蓝明珠等三夫人话别。

    蓝明珠已有了身孕,肚腹微隆,勉强堆笑相送,但王元度转身欲行之时,她再也禁不住双泪直流。

    王元度也依依话别,难舍难分。

    十余天之后,王元度风尘仆仆,抵达山东境内的蒙山地区。

    他仅依乡老伯所嘱,小心地不敢泄露行藏。

    在山区行了一日,晚上也不敢借宿山家,清晨起身,疾扑向那亘古以来少有人迹的大森林。

    森林内十分黑暗,走了不远,就生似已回到黑夜里。

    王元度虽是武功高强,但要他无声无息地行走于林中,几乎是办不到的事。

    他心中又怕过了时间,误却大事,这又使他不能慢慢地走。

    头上浓荫遮天,也不知有多少重枝叶,简直不透天光,四下传来霉湿的气味,以及异鸟、怪兽的啼叫声。

    他忽然停下脚步,因为在前面的树身上,有一点火星,鼻中同时嗅到一阵檀香的香气。

    这便是乡老伯的讯号了,从这支香所指的方向,再行二十步,就可知那管中流是生是死了。

    他停下脚步,掏出密函,心想此处如此黑暗,如何能看得见呢?转念之时,已拆开信封,取出信笺。

    他一打开信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笺上的字迹,发出了萤光,在黑暗中,虽然不能说得光亮,但辨认是些什么字,却毫不困难。

    他阅过之后,立刻收起信笺,走到香火旁边,但见这支线香,指着西面,已堆堪烧完了。

    王元度吸一口气,举步向西面走去,二十步之时,停了下来。

    这儿比较光亮了一点,隐隐约约可以辨认出周围的景物。

    他向地上望去,只见一个黑巾蒙面之人,仆卧地上,动也不动。

    王元度蹲低身子,但见此人背上插着一口长刀,取过一瞧,正是管中流故物,不由得心头大震,伸手去摸抚尸体之时,不禁微微颤抖。

    他深深叹息了一声,咬牙切齿,低声说道:“管大哥,小弟今日定必替你报仇雪恨,你英灵有知,须得暗佑小弟,杀败强敌,唉,你平生尊师爱友,义气如山。谁知你一生却抑郁不得志,最后还丧生于妖人刀下,可恨,可恨!”

    他迅即取出一条黑巾,套在头上,把刀插向背后,擎剑于手,又跪下低声道:“管大哥你即管瞑目,小弟如是不敌,天下无可赢这妖人之士,咱们哥俩只好认命了,但望你英灵暗佑,击杀仇人!”

    王元度悄声祷祝至此,停歇了一下,才又道:“好教大哥得知,大嫂已产下麟儿。小弟已替她安排好一切,生活无忧。等到适当时机,小弟定必叩禀宣大先生。他老人家念你为人忠义,为师殉身,一定会传小侄儿以绝世武功,使成大器,这件事不论小弟能不能生还,也早已有了准备,不必多虑,你弟妇也有了身孕,小弟即使死于妖人刀下,亦不致无后,这是咱们都堪告慰之事。”

    他再说过道别之言,然后站起身,大步走去。

    黑暗的树林中,他的步伐发出哧哧的声响,十分坚定有力,快慢如一,节奏既鲜明又雄浑。

    眼前陡然一亮,原来已走到一片旷地,大约有六七丈方圆,并无树木杂生。

    头顶上的层层树叶,透下些许天光。

    因此王元度已仿佛置身于光明世界,以他的眼力,四下景物,已可看得纤毫毕现了。

    只见一个黑巾蒙面,一身劲装疾服的人,提刀在手,屹立在场中。

    王元度含怒哼了一声,挺剑迫去。

    那黑衣劲装之人,焕然举腕提刀,作势欲劈。

    此时,寒气刀光,潮涌而至,竟抵住他那坚强莫匹的气势。

    王元度虽是恨火熊熊,却没有忘记宣隐的指示。

    突然左手亮出精镜,暗中凝注功力,施展此镜的奇奥魔力。

    他接着厉声喝道:“你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那黑衣人突然间连退三四步之多,王元度方自惊愕,只见对面的树后,转出一人,纵声大笑道:“好,好,你们两个人的功力造诣,已快要赶得上我老人家啦!”

    王元度大吃一惊,却没有忘记收回情镜,口中说道:“乡老伯,是您老么?”

    那黑衣人掷刀于地,涩声叫了一声“师父”

    王元度认出是管中流的口音,蓦然恍悟,忖道:“是了,宣二先生早就着破了内情,然而假如事先对我说破,则我的武功固然无法精进,同时表情口气都无法如此逼真。早先装死之人,乃是乡老伯,他听了我的祷祝,被情镜一照,顿时生出不忍之情,所以现身出来解围。”

    乡老伯大声道:“我用此法迫使你们武功精进,刚才虽是一招未发,但那森厉的杀气,已足以把普通的高手杀死了。”

    大家取下蒙面黑巾,管、王二人一同向宣翔拜见。

    宣翔道:“咱们一道回去吧,老夫瞧瞧小孙儿的根骨,是不是吾道中人?”

    王、管二人相视一眼,会心微笑,可不敢露出丝毫着破了宣翔原先用心的神色。

    当下陪着这位老人,举步走出这座巨大黑暗的森林。

    这两个结盟兄弟的心中,都充满了难以言宣的欢愉,憧憬着会着矫妻时的欢乐光景。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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