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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吗管得这么宽,许你拴羊难道就不许我拴?”

    “你这老头想找死啊?不看你一把年纪的份上,我早把你劈成两块了。”

    “怎么,你还想打人不成?告诉你吧,家里家外就我孤身一人,我正愁着死后没人发丧呢。既然你说要我死了,那我就求之不得了,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动手啊!”说着两眼一合,身子像抽了筋骨似的往地上一瘫痪,任谁再叫他也不起来了。

    这时,桂晴赶忙劝说弟弟,不要跟老年人一般见识,另外也向矮老头赔了不少好话。军帅却说:“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想讹诈我,哼,你找错门了。你有本事就给我躺在这里,看我有没有办法收拾你!你等着”说着,准备采取行动。

    在场的人大都跟军帅很熟,很担心军帅一旦莽撞起来会发生不测,于是极力阻挡,另外也不断用不软不硬的话来压制矮老头。大家好说歹说,军帅的火气总算息下去了;矮老头本来还想继续使性子,但看到大家都站在军帅一边,他不得不做出让步,同意把自己的羊往远处挪挪。于是大家又各忙各的去了。

    过了一会儿,老头又觉得不自在起来了,刚要玉成的好事儿却突然中断了,想来真有点儿惋惜。于是他又开始拨弄起自己的小算盘来了:羊虽然挪远了点儿,如果把缰绳延长一些,不是同样可以达到目的吗?他庆幸这个主意想得高明,很快便行动起来。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调转头来,任凭背后发生什么扣人心弦的事情,他只装作没看见。

    又过了一会儿,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这时,他的公羊已挣开了缰绳。此物虽然貌相吓人,但它毕竟不是325的对手。几个回合过后,它便且战且退起来,最后竟然退到了矮老头的屁股后面。就在这时,325来了一次决战性的大反攻。可怜,粗毛公羊连同它的主人一起被被顶倒。大公羊从地上爬起来,疯狂地跑了。可是矮老头倒在地上却起不来了。

    这时众人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呼叫他,他却一动不动。有人说:“也许他死了。”有人说:“活该他倒霉。”也有人说:“得赶快送医院。”直到这时,桂晴姐弟俩还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恰在这时,鲍福回来了,一问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

    很快,矮老头被鲍福、桂晴、军帅、马短腿四人一起送进了医院。一检查,除了腿部拗伤外,其他并没有发现伤处。可是矮老头故意装出昏迷不醒的样子。鲍福不放心地问医生:“要不要住院?”医生告诉他:“骨头错位,矫正过来就可以了,哪有住院的道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调养。”鲍福按医生开的处方,买了些药。他们只得从医院里走出来。

    说实在的,马短腿从本心里就恶心他这位鳏夫舅舅,尽管他还是马短腿唯一的舅舅。究其原因,这老头不仅长着一副令人作呕大煞风景的穷酸相,还生了一肚子永远也吐不完的坏水。他时时处处都想着算计别人,有时候他使起坏来,就连老奸巨滑的马短腿都防不胜防。由于此人从里到外都是坏的,所以终生都是孤寡一人。按说一个快要入土的人了,况且膝下又没有一男半女,于理于情都该息息性子行点儿善事儿了。可是这老头与别的不同,就是不想改掉一辈子养成的坏毛病,大有不带进棺材里决不罢休的意味。不改就不改罢,反正污点长在他身上,没人会替他戴着,再说了,群众早就有句口头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些善良的人们无论如何对于一位年逾六旬的老人还是有些怜悯之心的。但问题是他不仅不改从前的坏毛病,这些年又添了几样更新鲜的花招。最让人看不上眼的就是他总想乘人不备,讹人一把,最好能让人家为他养老送终。这种诡计很快就被人们识破了。于是他本来就孤独难熬的命运近年来更显得雪上加霜。人们每当评价他时,总会这样说:“再坏的人也总有好的地方,可矮老头(村里人也都这样称呼他,他一辈子就没有一个囫囵名字)一点好处都没有。”

    适才马短腿为他出谋划策,实则想及早脱身。矮老头本来就是个见利忘义之人,听到如此高见,怎不欢天喜地?然而马短腿躲避归躲避,他的心却一直没有离开那两颗大柳树。因为他不仅想知道自己的计谋是如何变成现实的,而且要亲眼看看他的敌人发现被人捉弄后又是怎样气得痛不欲生的。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计谋一步步变为现实,但现实情况却比他预料得都乐观,特别是当看到矮老头栽倒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兴奋得几乎就要跳出来了。他多么希望他的舅舅那一头栽下去永远都爬不起来啊!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他始终都在盯着老头子那张肮脏的脸。当看到老头子偷偷地睁开眼睛,朝他诡秘地一笑时,他的希望破灭了。然而他的心思很快便转移到了医院里,他认为只要把舅舅送进了医院,就意味着把这个糟老头子亲手交给了鲍福。这样以来,他既能报过去的一箭之仇,又解决了舅舅的残年之忧,真可谓一箭双雕。他激动得差点笑出来。然而他毕竟是经历了半生江湖生涯的人,岂能喜形于色?于是他很快便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一路上沉默寡言。当听到医生说没有什么危险的话时,他的心里又一次冷落下来。然而他决不甘心就此罢休,他决定还得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于是一出医院门口,他便满脸含泪鬼念秧似的嘟囔开了:“舅舅,您可要挺住啊,我就您这么一个舅舅,我不能亲眼看着您离去啊!您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活啊?您一辈子行善修德,方圆几十里的谁不知道您老是个大好人呀!您睁开眼看看我吧!舅舅,我的好舅舅,你可不能死呀,呜”他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是捶胸跺足了,让人乍一看,真像矮老头一命归天似的。

    矮老头早已对外甥的“孝心”心知肚明了。为了配合外甥的演出,他故意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就这样,舅甥二人一唱一和地上演着一出精彩的双簧戏。

    鲍福早已看穿了马短腿的鬼把戏,但苦于地排车上躺着这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一时无计可施,只得暂时忍气吞声。他望了一眼马短腿大冠哭爹般的脸(大冠:戏曲十五贯中人物,长期设计欲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把车停了下来,同时商量道:“老马哥,咱们把他送回家去好吗?”马短腿涕泪交流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就他一个人,连个知疼着热的都没有,谁在身边照顾他?既然是你的羊顶了他,那只有拉到你家去住了,要是我舅舅过几天没事了,谁都心净,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还脱不了干系。”

    桂晴从未没见过如此阵势,一听马短腿如此说,吓得面无人色。

    此时军帅把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地响,真想上去一拳将马短腿揍出个满脸开花,然后再对他说:“这臭老头子死有余辜,本来就是他想占便宜才弄成这种结果的,干吗死缠着我们不放?”然而事情到底能发展到哪一步,他心里还没底,况且他又是个孩子,这种事情不是他一帮弟兄所能左右了的。倘若一怒之下把事情弄得更糟,那往后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于是他只好强忍怒火,静观事态的发展。

    矮老头猛烈地咳嗽了一阵,接着便像小孩一样嘤嘤地哭了起来。马短腿怕万一露出马脚,从而前功尽弃,于是告诉鲍福他们:“你们先避避,我舅舅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三人赶快离开。

    “现在到哪儿了?快把我憋死了。我真想坐起来抽袋烟。”矮老头睁开那双半明半暗的眼睛,伸着两只鸡爪似的手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别急,老头儿,算你走运!还得忍上几天。”马短腿探下身去像妇女哄孩子似的对他说。

    “外面的事儿就看你的了,要是给我戳了漏子,我可轻饶不了你。”

    “放心吧。只要你装得像,错不了,起码下半辈子是有指望了,外甥提前祝贺您了。”

    矮老头想笑,马短腿立即像赶驴似的“嘘”地了一声,同时将两根指头竖在唇上,把声音压低到像是从他娘肚子里传出来的一样:“是不是看上那位年轻的媳妇了?不要心急,否则欲速则不达。”

    “到时候你得帮着我点儿,只要你舅舅能摸到手,哪怕只有一夜,也决不会忘了你。”

    “小心别害了相思病。当务之急还得稳住,只有先稳住,将来才能要什么有什么。懂吗?”他的口气很像一个村妇在用心教唆儿子怎样去偷邻居家的鸡蛋一样。

    “好你个乌龟王八羔子,有种,竟敢教训起你舅来了。”矮老头更加得意起来,又厚又黄的牙垢连同满脸的油泥发出一阵贼臭,使得马短腿好大一会子都喘不过气来“你舅是干什么的你还不知道吗?就你那两个小心眼儿,几十年前就被我扔到山沟沟里去了。要不是我躺在这里不方便,早一巴掌打在那狗脸上了。”说完,又摆出一副狰狞的笑脸。

    “别激动,舅,你现在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你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你要是觉得巴掌痒痒,就拿到嘴里啃上几口。”马短腿用手掌扇风,名以取凉,实则驱赶臭气。

    “嘿嘿嘿嘿嘿嘿”矮老头发出的声音既像哭,又像笑,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如果以后你经常这样。他们就摸不清你到底是喜还是忧了。”

    “好一个王八羔子,有长进,不愧是我的外甥。”

    在矮老头爷儿俩使坏的同时,鲍福他们在那边也在商量着对策。鲍福认为:“既然事情发生了,咱就得承担一定的责任,矮老头家里没人,那只好先到芦花村住上几天,等腿养好了,他想赖也赖不下去。”军帅的意见是:“矮老头本来就是想讹人,咱已经为他花了不少钱了,即使再拿些也无妨,如果现在把他拉到咱们家里去,他肯定还会想其他办法继续赖下去,不如现在就把他送回他自己的家里去,他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好歹由马短腿伺候去。”桂晴同意弟弟的分析,但不同意弟弟的做法,她认为:“如果现在就推得一干二净,怕于情于理说不通。好在医生说了,这老头儿没有什么大毛病。等过几天他一切都正常了,咱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到那时咱什么都不怕了。”

    军帅之所以坚决反对,不光觉得这事儿冤枉,更有一种难言之隐,她总觉得像姐姐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人儿去伺候一个又脏又臭的小老头儿很不象话,更何况自打出事那时起,他已经听了不少关于矮老头不堪入耳的闲言了。

    桂晴早已看透了他的意思,只得安慰道:“弟弟,啥话也别说了,这次咱就认倒霉吧,我想事情总会过去的。”

    就这样,他们只好把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一步步往家里拉去。

    还没走近大门,就远远地看见一辆套着毛驴的地排车在椿树底下停着。少时,有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两只手都提着沉甸甸的东西东张西望地走出家门。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三四个男孩子,大的有十六七岁,小的十岁左右,他们有手提竹篮的,有怀揣包裹的,有肩扛面袋的,总之都不曾空手。

    桂晴的头“轰”的一声响了,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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